《孽》第二十二章：自白
“按规定，家属认领尸体后，我们可以帮助联系殡仪馆进行火化。你陪一陪小辉，我帮你联系。这是我的衣服，你换一件过去。”
尚警官把栾云辉的遗物交给栾云平，衣服整整齐齐的叠着，碰到了手机屏幕，屏保是他俩的合照。
那天吃完饭，孟鹤堂趁着栾云平洗碗的时候，偷拍了一张他俩的合照，他知道他代替不了栾云辉的位置，连对家的渴望都只能小心翼翼。
孟鹤堂说过，他死了以后就让栾云平把骨灰撒到海里，这是他的遗愿。
与其他人不一样，栾云平已经哭不出来了，在殡仪馆的等待室里，看着孟鹤堂的手机。
他打开了最近的那段视频。
“哥，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，我已经死了。对不起啊，哥，没能多陪一陪你。
我没有给你讲过我和九良的故事。我们认识的很早，那时我就是街头上的一个小混混，快被打死的时候，逃到了一个小巷子里，在那遇见了周九良，那会他还是个小孩，我问他怕不怕我，他说不怕，我打的那些人也是欺负了他的人，他想要跟着我，于是我就带他回家了。
那时我也没有住的地方，就带他住在这样的出租屋里，环境比现在还差。我隔三差五就要出去打群架，占地盘，收保护费，我没有读过多少书，我只知道，那会周九良跟着我，我不能让他吃不饱，我要搞钱，钱是最重要的。
九良一直跟着我，多苦的日子都是跟我一起熬过来的。没钱的时候，他就陪着我一起饿肚子。我把他当成孩子一样，把自己当成他的哥哥，有他在，我就有家，哪怕是破烂的出租屋。
九良这孩子长大了一些后，开始跟着我混，我们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，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生意。他去学了很多格斗技巧，他说再也不想看着我被打的浑身是伤，每次遇到危险他都会保护我。如果说是他依赖我，不如说是我依赖他。每年过生日我都会许个愿，我希望他能平安喜乐。
后来我真的赚钱了，还有了自己的公司，生意做的越来越大，我开始包装自己，把自己变成一个成功商人的形象。九良总会帮我扫除一切障碍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对错，生意也一样。如果不把竞争对手踩在脚下，迟早被踩死的就是我。我黑白通吃，九良没少惹事，出了意外我也会把他保出来，没有什么是钱做不到的 。
后来九良告诉我，他不想当我的弟弟 他爱我。一开始我是不接受的，我希望他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庭，有爱他的妻子，有可爱的孩子。而不是一辈子都跟着我，但我又舍不得和他分开，他在我身边十几年，我们的感情，我也无法完全分辨，我爱他，超越兄弟情感的那种爱。
我们没有什么好顾忌的，我们买了别墅，住在一起。还是像以前一样，多忙我们都会回家，他喜欢吃我做的饭，即便是普通的蛋炒饭，他也能吃好几碗。他说他吃不惯星级大厨，哪怕是我给他煮碗泡面，都觉得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。他喜欢向日葵 我就在别墅周边儿都种了，他喜欢出海，我买了游艇，他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，他跟着我一起从苦日子过来，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，只要他要，只要我给得起。
坏事做多了总会遭报应，去年秋天我头疼的厉害，一查才发现脑子里长个肿瘤，我只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活了。我不怕死，在我还小混混那会儿，身边的弟兄不是被砍，就是去砍别人，我也是死里逃生才活到现在。如果我死了，九良要怎么办。他对我的生意完全不感兴趣，但如果以后他再出了事，就没有人保他了，我想尽力让生意回到正轨后让九良接手。
我们赚的钱几辈子都够花，我只想要九良平安的度过这一生。我会在我死之前，把公司的一切都处理好，会有人帮他去经营，他可以可以随心所欲的想干什么干什么。
我也想让他的生活回归正轨 ，我阻止他去做那些违法的生意。也许是我突然的改变，让九良起了杀我的心。
我总是想着把我能给他的全给他，可是 我忘了，九良也长大了，他有他自己的想法。 是我忽略了，他一直活在我的阴影下。我一直没有正视这个问题，我一直觉得作为大哥就要保护他，可其实是他一直在保护我。他想要配得上我，他一直在努力，他想要不受任何非议的站在我身边。
是我逼到他喘不过气，是我把他逼上了绝路。但如果我不去善后，他做的那些违法的生意，随便拿出来一件，都可以要了他的命。
我不想告诉他我得病的消息，只想陪他走到我生命的最后，我想把一切都安排好，我凭什么这么狂妄自大，我有什么资格去安排他的人生 。
后来我想通了，我本来是想在生日过完后，告诉他我得病的消息，我不会再强迫他做事。在生日那天，我许了愿，我以为九良会像往常一样抱紧我，可最后我的胳膊和腿都被他用高尔夫球杆打断了，他捅了我一刀，把我扔进海里。但我没有死，我不知道在海里漂了多久，直到我遇见你。
哥，我应该死在海里的。
对不起，哥。小辉死在我的公司里，他的死我脱不了关系，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。你救了我，你让我以小辉的名义活了下来，我有什么资格可以让你对我那么好。
你对我越好，我心里越愧疚。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，我真的想变成小辉，我好想回家住，可我终究不是小辉，我没有脸住在你的家里。
我的罪，赎不清了。
哥，我把信托基金里的钱留给了你，你说过你想去当无国界医生，你想医院里能有更先进的设备救死扶伤，这钱你怎么花都行，我真是个混蛋，捆绑了周九良的人生，还想捆绑你的。
还有一笔钱，我用你的名字存了存单，密码是你的生日，我把它藏在相框后面，相框在衣柜里，别怪我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。
哥，终究是我欠九良的。那孩子没有坏心，是我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，是我的错，如果我当初没有带他回家，他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。
哥，如果我见到了小辉……
我……我这种下地狱的人，见不到他的，不能让小辉原谅我了。
哥，如果我还有来生的话，让我当你弟弟好不好，我不跟小辉抢，多一个弟弟好不好。
哥，工作不要太累，要按时吃饭。咖啡冷了就不要喝了，伤胃。不要靠在椅子上睡觉，对腰不好。
哥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，我都过的特别开心。
哥，谢谢你。谢谢你让我重新活了一次，谢谢你把对小辉的爱都给了我，我多想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啊。
哥，我带给你的只有麻烦，对不起，把这段不美好的记忆，把我……忘了吧……
哥，能遇见你，是上天给我的恩赐，我好想多陪陪你……
哥，我走了。
再见了。
再见了……
最后一句“再见”孟鹤堂说的很轻，栾云平知道，一句是小辉的道别，另一句是孟鹤堂的。
栾云平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，他的心脏像触电般的痛，痛不可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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